给我一颗悬而未决之心

呼啸副队醉酒实录

  以下克上之后

  

从饭店里出来,林敬言说他叫了代驾,右手搀着方锐左手摆弄着手机,最近训练日程紧,方锐看见他没来得及剪的长长的头发在江风里打着旋。

林敬言长得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老好人,就算方锐沉得他半边肩膀都被拉下去,他也就是笑着拍拍他的背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,方大大你该锻炼下酒量了,怎么喝了几杯就醉这么多呀。方锐偷偷去看林敬言的脸,他还是笑得那么温和——揣着明白装糊涂。就像今天晚上,唐昊以下克上时,他站在聚光灯中间不知所措地僵笑着。那时方锐坐在选手席里,恨不得冲到台上把林敬言的嘴角掰下来,让他露出一点愤怒或者谴责的表情,别再端着笑脸面对这么残忍的场面了。

几杯就醉,当然是心里有事。呼啸正副队在全明星周末头天晚上就抛下队伍来脏店撸串喝酒,对于职业电竞选手,这算是很冲动很蠢的事情了。但方锐问林敬言要不要喝一杯的时候,他一点都没有犹豫,抓起外套就往外走了,要说他心里没情绪那是不可能的。两个人对着扒饭半小时,一句话都没说,方锐闷得要死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林敬言,后来酒上来了,反而变成林敬言安慰方锐,反复说犯罪组合还能打,我还在这呢,呼啸不会不要我们的。

方锐醉了反而更不敢说,第二赛季出道的选手只剩林敬言一个,联盟里说到首席流氓林敬言都要加一个“前”字,但他依旧站在那里,好像不清楚自己的职业生命顶多剩下一两年。他一直在笑,方锐特别喜欢看林敬言笑,但当这笑容并非发自真心,反而越来越勉强的时候,他恨不得林敬言哭一哭,闹一闹。

“老林。”

林敬言侧头看了他一眼。

“风好大,有点冷。”

他以为方锐喝多了一吹风难受要吐,扶着他就要往树边走,没想到年轻人别过身子抱住了他,还把头闷在羽绒服里。林敬言哭笑不得,拍了拍方锐的背。

“方副你也太脆弱了吧,还要抱抱呢。”

方锐连一个“滚”都不想说了。他觉得很难受,人的本能被酒精放大,他使劲往林敬言的毛衣里钻,后者差点以为方锐要和他玩斗牛。他队长底子好,身上很暖和,于是他就模模糊糊地任凭林敬言架着他,听他给代驾师傅打电话,什么什么路口,什么什么便利店对面……方锐突然就受不了了,一拍林敬言的肩膀,大声说:“妈的,我明天要把唐昊提溜出来扁一顿!”

林敬言被吓了一跳。冲着手机说了声不好意思啊师傅,把方锐的头按了下去。还好这醉鬼大舌头,不然明天他们就上头条了。挂了电话之后,林敬言重新把方锐的胳膊搭在肩上,架着他往十字路口走。

“你打唐昊干什么,人家百花跟你无冤无仇的。”

“那小子今天踩你上位啊老林,你是我搭档呢,我不得和他PK一下。”

“那也不能真人PK啊。你俩要是把手打废了,要么我吐血要么张佳乐吐血。”

“张佳乐都死出去了。”方锐抱怨了一嘴。

“嗯。”林敬言顺着话支了一声。

方锐顿时觉得他刚刚说的有些不妥,好歹张佳乐也是二期生。他偏了偏头看林敬言的表情,却发现那张干净的脸上还是只有耐心的微笑。

“你开心吗?”方锐的嘴唇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。

“开心啊。好久没和你出去撸串了。”

“不是,我是问——”

林敬言安静了一会。

“老实跟你说,也就是有点不甘心而已。总觉得自己还能打,还当打,谁告诉我该走了我都不想去听。但是不甘心又能怎么着,谁退役的时候百分之百心甘情愿?叶秋都三连冠了,也是那么不明不白地就把一叶之秋让给了孙翔。不过我看唐昊和唐三打能成,估计是俱乐部要把他挖过来了,你换着思路想想,鬼迷神疑和唐三打还会为呼啸发光发热,这不挺好的。“

“可是我想要犯罪组合,我想看方锐和林敬言......我想看他们拿总冠军。“

林敬言噗嗤了一声,又不作声了。他从前基本没和方锐这么互诉衷肠,这冰面到底还是破开了一个口,暴露出里面湍急的暗潮,但他太会为情绪作掩护,这么细腻的感情断然不会决堤一样涌出来。直到代驾师傅骑着小车,林敬言冲他招了招手,方锐以为这段对话就此打住,他却在林敬言摸着外套兜找车钥匙的时候听到了轻轻的一句,我也想啊。

周围没光亮,黑灯瞎火一片,方锐在一片黑里却看见林敬言的眼睛里有什么闪了一下。起初他以为那是对面煎饼果子小车上的灯,又以为那是打转的泪花,最后他发现那只是一丝转瞬而逝的、强烈的情绪。因为林敬言又小声补了一句:“我也想和你一起拿总冠军。”

那时年轻的方锐只觉得好遗憾,好遗憾,遗憾到他的指尖在发痛,心脏就像要停摆了一样沉重地掉到胃里。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事情是热血、拼搏和理想主义改变不了的,第五赛季过去就是过去了,犯罪组合也会解散,林敬言回不到巅峰期,这些事他就算指着老天爷鼻子骂一万遍也无法改变。

他们坐到车里之后,林敬言恢复正常,说,没想到你是我大呼啸粉头啊,队长亲签要不要?方锐中指一立,坐得离他又远了一些,骂骂咧咧地翻了个白眼。他们就这么回到原来那种样子了。方锐是猥琐无下限的二货,林敬言是斯文老实的微笑先生,他们在一起是联盟中不再披靡也没那么大名气的犯罪组合,他们是两个不知道何时就要分道扬镳的青年人。而方锐盯着林敬言,看他窗外的灯火和他的侧脸。他拼命想象着呼啸夺冠,他和林敬言一起捧起奖杯的场景,漫天的金色飞雨,媒体相机闪烁不停歇......这个梦会成为他今晚的栖身处,然后再在第二天和其他幻想一样坠到地面,被现实抛之脑后。他们头顶命运、脚下踩着钢索,走向一台绞刑架,第九赛季,林敬言还是会离开呼啸,方锐还是会被呼啸排挤;第十赛季,方锐还是会加入兴欣,他们还是会成为对手,林敬言也还是会一身疲惫地退役。

那时的方锐还不知道这些,他只知道这个晚上的林敬言就在他旁边,一抬手就能碰到,但好像已经隔了很远很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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